第40章 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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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變故
在看見天空的異常的瞬間，薄慎就選擇了調頭返回撤離點內部。
大氣的稀薄必然會導致大氣內的輻射急劇升高，而緊隨其後的就是空氣的快速逸散，脆弱的人類很快就會感覺到呼吸困難。
所以，薄慎第一時間就沖進了撤離點的倉庫裏，取了兩只呼吸噴霧。
如果真的遇到極端情況的話，呼吸噴霧至少可以維持他跟小白三個標準時的呼吸。
太空輻射在近地面的情況下，在這些時間裏還不至於突飛猛進到會直接致人死亡的地步。
薄慎的腦子很清醒。
他的偷天換日改頭換面的計劃，就快要成功了。
越是這種時刻，他就越需要保持冷靜。
不過，在他回家取機甲之前，他還有一件事需要跟宇文所長交代。
那就是管理局那個“老大”的事。
薄慎其實最近一直都在思考，為什麽對方會對自己產生必須下死手的理由。
如果僅僅是因為他跟小白弄死了他的手下，差點害他暴露的話，這個理由實際上並不充分。
但是今天遭遇的異形，突然間就啟發了薄慎的靈感，立刻就讓他想到了某種非常危險的可能。
那就是，“老大”在霜華星經營的最賺錢的業務，也許並不是他們想象中的倒賣礦產，而是——
“你說他的實際目的是在霜華星潛伏抽取更多的基因，做非法生物實驗？！”
本來準備出門對撤離點還在等飛船的民眾進行安撫的宇文所長，他突然產生了一種非常荒謬的感覺。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裏應該是遠星對吧？我們遠星……”
遠星是在星鏈屏障之內的，自由的穿梭蟲洞根本無法在遠星之內自由地打開。
可是，遠星的星鏈建成的時間才過去了百來年，而一個人類在共同體內的平均生存極限年齡是兩百。
而且，他還是兩年前才調到霜華星來做治安所的所長的，平常有相當多的時間都是在治療艙裏治療緩解畸形基因給他帶來的痛苦。
在這件事上被對方成功瞞住，是完全有可能的。
所以，宇文所長說著說著，自己就先說不下去了。
沒有猜到非法生物實驗這件事，確實是他的問題。
自從離開了泛星之後，他好像就開始變得不夠謹慎了。
是遠星雖然沒內外星域那麽安穩，但放在泛星也跟天堂沒兩樣的平靜生活，磨滅了他的理智嗎？
薄慎看著所長的臉色就知道自己說的話說動了所長。
但他不是來責怪對方的，他是來解決問題的。
“所長，取消掉最後一次撤離，把它並入到距離我們最近的一次撤離吧。”
聞言，宇文所長看了薄慎一眼，薄慎只是保持著沒有什麽表情的臉色，反望著對方。
“不會真的有滯留的活人了。”
其實，他們都知道，按照現在突然加速的大氣最後逸散速度，等到最後一次撤離的時間，別說星球其他地方的民眾了，就算是在撤離點也活不了人了。
在可怕的宇宙暴露環境裏，所有人都得死。
所長沒的選。
薄慎也知道。
最終，所長還是做出了變更計劃的決定。
必須要盡快將撤離點的這些人都送出去。
他不是神，他救不了所有人，但至少這些在他眼前，基本上還是相信共同體的人，他必須要保護好。
只是，等他當著薄慎的面，向星港方面發出了提前撤離的信號之後，撤離點外卻傳來了一聲極其驚恐的叫喊。
薄慎直覺不對。
他想拉著小白趕緊從反方向的門溜走，回家至少有機甲能保護自己。
然而，宇文所長卻直接拉住了他。
他沒有繞圈子：“根據我的經驗，如果前面出現了異形連我們撤離點都包抄了，那後門一定也有異形在等著你。”
說完這句話，他就掏出了手裏的配發激光武器，步伐平穩得完全看不出異樣地走向了聲音發出的方向。
以前在泛星的時候是沒有條件做好人，只能殺人放火，他現在在遠星目前還是想盡量做個跟遠星相對適配的好人的。
薄慎目送著宇文所長走出去。
他猶豫了一秒，並沒有繼續從後門離開。
反而是默默爬上了撤離點的房屋二樓。
二樓是露臺，能夠直觀地看到下方的場面。
宇文所長預料的不錯，他們實際上已經完全被異形包抄了。
看著下方黑壓壓猙獰扭曲的異形，薄慎的眼睛裏倒映著這副場景，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起了好多，只不過他的腦子僅僅空白了一秒，就開始瘋狂地思考對策。
他並沒有註意到抓住他的手的小狗，在看到這個數量的異形時，眼睛裏流露出的隱隱擔憂。
這些異形已經不是他控制的那個隱藏遺留非法基地裏出來的了。
它們應該是近些年被新制造出來的異形。
這意味著，在他都不知道的地方，還有更多的非法基地。
對方會有武裝嗎？
小狗終於有點開始擔心了。
他其實手都已經摸向空間紐了，但宇文所長先出去了一步，在行動上也搶在了他之前，所以撤離點之外的民眾已經被他給先撤回來了。
撤離點的房屋雖然是臨時的，可是它的目的就是防震保護，整個房子都是一體化的高強度金屬盒子，所以外面的異形一時半會兒肯定是沒辦法沖破沖進撤離點內進行屠殺的。
但白鸞烏龍的臉上並沒有因此而產生什麽特別的情緒。
小狗遭遇過的絕境太多了。
現在都還只是小打小鬧而已。
異形並不是他們作戰犬最危險的敵人，隱藏在異形背後的那些人類才是。
薄慎想不出辦法。
而且由於撤離點外面的人都撤回了撤離點，所以底下的異形顯然已經註意到了他，它們就像螞蝗般地彈射上了二樓。
被嚇得臉色蒼白的薄慎趕緊拉上小白，回到了撤離點內部，死死地關好了門。
“咣當咣當……”
如雨點一般催命的肢體撞門聲，在相對寬闊的樓道裏回蕩著回蕩著，簡直像同時也在敲打著薄慎敏感的神經。
薄慎的夜視力良好，所以此時此刻，他能清晰地看見厚重的金屬門板面上，那一道又一道內向若隱若現的凸痕。
這些異形的力量太大了，也數量太多了。
如果不趕緊想想辦法，很有可能他們別說最後一次撤離了，連下一次的撤離都未必撐得到。
盯著眼前的門楞了好一會兒，薄慎才趕忙拉著白鸞烏龍下樓。
他需要把這件事告訴宇文所長。
不管怎麽說，所長總比他們對付這些鬼東西更有經驗。
結果剛一下樓，薄慎就被所長帶人堵了個正著。
原來是這點時間裏，所長已經想好了接下來的應對。
他需要薄慎的幫助，或者說，是需要小白的幫助。
宇文所長也很清楚，光靠撤離點這個臨時的高強度房子，是不能撐到下一次撤離的。
而且，他還有更糟糕的懷疑。
等到表面上的事情安排好，薄慎也答應了的時候，他才當著所有人的面，拉著他進了休息室詳談。
宇文所長不敢把心底更糟糕的懷疑透露給其他普通民眾知道，這種時候要是亂起來的話，他們就真的只剩下死路一條了。
被拉進休息室的薄慎沒有猶豫，當著所長的面，他就問開了：“您是不是在懷疑，我們的撤離提前信息，並沒有真正地傳達給星港方面？”
宇文所長勉強地擠出了一個安撫的笑。
他知道，跟聰明人說話，不需要太過啰嗦。
薄慎立刻就明白了，對方也有這種擔憂。
那麽，下一次到達的撤離飛船，很可能人數上就不能夠全部都上去乘坐了。
事實上，是肯定不能全員上飛船。
這也是薄慎在第一時間聽見了宇文所長想找小白幫忙帶跑那些異形，“減緩”一點撤離點房屋破損的速度的計劃的時候，就選擇主動接受這個任務，跟小白一起去執行的主要原因。
下一次的撤離飛船肯定硬塞都塞不下目前撤離點那麽多的人。
所以，必然有人要被留下。
本來他要乘坐的就是最後一批相對最空的撤離飛船撤離，在所長的庇護下，他的假身份不再是問題，而且所長還答應了他，倒時候假裝路過他家，順便把他家裏的貓貓和一些“貴重物品”都接走。
薄慎這些天在撤離點的努力工作，所長都是看在眼裏的。
他雖然已經和這個年輕人有了一筆交易在先，但薄慎實際上根本沒必要在撤離點這邊忙前忙後，還把幾乎所有天亮的時間都花費在跟著馬星星一塊搜救上的。
他完全可以安安穩穩地在家裏窩著，一直茍到最後一天，再開著自己家裏私藏的機甲，非常穩妥地前往星港自動申請避難的。
薄慎雖然不想馬星星那麽熱情，但他真的已經足夠幫忙了。
就算預備役理論上是需要幾乎無條件接受臨時的征召調配工作的，可宇文所長心裏也跟明鏡似的，薄慎靠自己是絕對不可能通過速成班預備役的審核的，那麽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那只小白狗在暗中做了點什麽手腳。
所長一直以來都習慣用人不疑，所以他在用薄慎之前，其實已經把這個人都調查了一遍。
於是，他就知道了這個家夥實際上是去報掃盲班的，結果不知道怎麽就報成了速成班的事。
也就是這個人是薄慎，要不然換了其他人類來，高低得把那條小白狗懷疑個底朝天。
這也太明目張膽了！
想到這裏，所長的腦子都忍不住熱了一下，他張了張嘴，就想給薄慎暗示一下小白狗的問題。
然而，所長堪堪回神，就看見了正在摟著小狗不停輕輕耳朵以做安撫的薄慎。
“不怕不怕，我們家小白是最勇敢的小狗了，對不對？”
白鸞烏龍可勁兒地在薄慎的懷裏蹭臉：“嚶！”
所長：“……”
算了，這件事先放一放。
我們先考慮保命的事。
薄慎完全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
他只知道小白一臉害怕的樣子，好像剛剛所長的要求，他聽懂了一樣。
小白應該是聽懂了吧？
這種指令作戰犬應該是學習過的。
想到這裏，薄慎又摸了摸小白的頭發。
他對小白突然又內疚了一點，沒想到最後還是得要小白跟他一塊去冒險開機甲。
“咚！”
休息室的大門忽然被人給打開了，緊隨其後還跌進來一個人。
薄慎定睛一看，就看到大門外渾身是血的馬星星，以及那個被他丟進來的人——是當時在寵物醫院給他推薦養狗交流群那名黑柴的主人。
雖然因為最近都太忙了，薄慎都沒有時間打開自己的終端看看那個群，但是他也隱隱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只是暫時那種不對勁，他還沒辦法確定而已。
而沒有證據，他也不好直接跟對方對質。
薄慎從這個意外的人身上收回了視線，主動跟門外的馬星星對上了視線。
不知道怎麽回事，連臉上都沾染了飛濺血跡的馬星星，他看起來已經沒了早上面對異形時的那種稚氣。
他看起來比從前值得信賴了許多。
薄慎就看著馬星星朝自己點了點頭，緊接著就指著地上的人，向所長匯報到：“這個人剛剛在門外偷聽。”
宇文所長望向對方略帶疑惑的眼神頓時就冷凝了下去。
他這輩子最討厭的東西，就是叛徒。
然而，馬星星堪堪指正完，對方就大呼冤枉，並且欺負馬星星不了解情況，爬起來就解釋自己只是不放心，所以才會在明知道這種行為不好的情況下，跑來偷聽的。
薄慎看著這個人熟悉的臉孔，頓時就有了一種就想上手檢查一下這個人的隨身物品的沖動。
但宇文所長直接攔住了他。
於是，薄慎就沒動。
他只是等著所長有什麽更好的辦法。
可宇文所長看起來只是一臉“痛心疾首”地上前，主動將對方扶了起來，還幫人家拍了拍剛剛身上被丟出來的灰塵，盡量和善地解釋了一番他們的調虎離山拖延計劃。
薄慎不知道那個黑柴主人有沒有信，但他能看得出來，馬星星對所長的反應很不能理解。
平常他們治安所被迫管各種雞毛蒜皮的事，沒事還要夾在中間兩邊都不是人，被打一頓也就算了。
現在都進入最緊急的情況了，怎麽所長還這麽縱容這些人？
要知道現在已經到危急存亡的關頭了，就算是按照共同體嚴苛的治安員管理法，他們哪怕誤殺了不是破壞分子的民眾，等他們到星港的時候被人披露出這件事，也不會被從重處理的。
這是遠星並不好的治安員生存環境所決定的。
每年遠星都會發生至少上萬起針對治安員的大大小小報覆事件，遠星的民風遠不如內外星域來的安穩。
正是因為亂，共同體才會特別允許遠星的治安員用重法管理。
而同時伴隨著權限擴大的，是治安員能夠動用的武裝力量的縮減。
其實哪怕是在十年前，他們霜華星的治安所也還是有配武裝機甲的。
是最近幾年，遠星的治安狀況出現好轉之後，他們這些星港下屬小治安所的武裝機甲，才被漸漸收歸了星港，從根本上杜絕治安員濫用暴力的可能性。
就算這個人剛剛真的只是因為單純的害怕而在偷聽，那不久之前，這個人把一個人推向異形的場景，都還清晰可見地停留在馬星星的腦海裏。
他可是拼了命，好不容易才從異形的手裏把大半個人給搶回來的，身上全都是血。
也幸虧老治安員之前一直卡著能源，要不然他們撤離點的醫療艙怕是還沒這麽多的能源，用在緊急治療大動脈破裂，肢體重度缺損上。
薄慎及時察覺了馬星星的氣憤，暗中出手攔住了對方。
他想，也許宇文所長是想要利用這個人做點什麽。
而很快，所長就印證了他的想法。
那個狗主人很快就被所長明面上安撫好，罵罵咧咧地離開了休息室，走之前他還特意湊到馬星星的跟前，朝馬星星陰陽怪氣道：“年輕人，看看你們所長，再看看你，誰是所長誰是臨時工，一目了然，哼。”
話音未落，對方似乎也怕馬星星真被氣瘋了打他，忙不疊地就往外走了。
但就在他往外走，已經走出門的時候，所長突然緊張地朝馬星星說了一句：“馬星星，你趕緊去把門關上。撤離點的大門質量不行，很可能不用半小時就破了，我們必須在那之前盡快安排人出發，把那些異形盡量騙走，甚至想辦法逐個擊……”
狗主人盡量放慢了腳步，可惜馬星星的動作加快了。
看見他還在門口站著，還忍不住推了對方一把，強行將人推出了兩米遠，砰地一聲關上了休息室的門。
顯然壓著一肚子的怒火無處發洩。
在把門關緊之後，馬星星就想質問所長。
明明所長剛剛是跟他一塊兒看見這個人把別人推給異形的。
但薄慎沒等他開口，就搶先一步，向所長詢問到：“要執行B計劃嗎？”
宇文所長頓時側目，不過最後，他還是點了點頭。
“這是最優選擇。”
得到了所長的肯定，薄慎立刻就明白了。
畢竟，哪裏真有什麽B計劃啊？
只不過是他和所長都覺得這個人不太對勁，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個人很有可能手上有針對異形的什麽東西。
所以，所長才會想辦法暫時安撫住這個人的情緒，然後在最後的時候又假裝沒有註意，命令馬星星關門，卻讓這個人偷聽到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消息。
很明顯，所長是在逼迫這個人想辦法盡快從撤離點逃跑，而不跟他們困死在這裏。
只要對方動了，就會露出破綻。
一旦對方因為求生欲露出的破綻夠大的話，也許他們真的能有什麽B計劃也說不定。
調虎離山還是太過冒險了。
宇文所長也沒想到薄慎能那麽快就領會他的意思。
不過，在他跟薄慎對一對想法之前，馬星星果然還是急得不行，主動請纓：“所長，都這種時候了，我家裏的奶奶都困在這兒了，您可不能阻止我了。薄慎他都不是治安所的人，您怎麽能逼人家給我們拼命？而且，就算他真的是自願的，他之前為了救我，都主動留下來斷後面對異形了，我得還人家的情，要不您這次讓我去算——”
所長默默起身，摸了摸急得跟什麽似的，就差甩尾巴嚶嚶嚶的馬星星。
“別急，你聽我說。”
他一邊安撫馬星星的情緒，一邊給薄慎打了個手勢，意思是他可以自主決定接下來的行動內容。
一個能夠在那麽短的時間裏猜到他想法的人，確實是個很有天賦很聰明的人。
就算不說，薄慎應該也能獨立完成這件事了。
畢竟，對方如果真的有安排潛伏進撤離點的破壞分子，應該也就這麽一個人。
這一點信心，宇文所長對自己還是有的。
更何況，薄慎身邊帶的，還是泛星的頭號教官犬。
別說讓白鸞烏龍調虎離山了，就算說他能一只狗把外面那些異形都處理了，宇文所長都信。
白鸞烏龍還沒動，說明事情還沒有緊急到他非出手不可的程度。
很快，薄慎就走出了休息室。
他最後關門的時候，所長已經在給馬星星慢慢解釋有關“B計劃”的事了，聽得小馬犬一楞一楞的，薄慎都隱隱能看見小狗頭頂困惑的耳朵。
不過，他並不知道馬星星也是人形小狗。
離開休息室的薄慎直奔撤離點大門。
撤離點其實不止前面後門還有樓頂的飛船備用通道門。
但普通人能夠想辦法開啟的，也就是這三扇門。
其他備用隱蔽門在所長沒有開啟權限的情況下，都是絕對鎖死的狀態，就算是星港管理局的局長來了，沒經過宇文所長的同意，這門也開不了。
薄慎很快就檢查完了三扇門的狀態。
等他回到大廳裏的時候，正好看見那名眼熟的黑柴主人，跟老治安員正在套近乎。
治安所一共十名正式治安員，上次所長行動的時候，就抓了五個，剩下兩個在撤離的飛船上負責維持秩序，跟星港交接。
所以此時此刻，在霜華星上，哪怕加上馬星星，實際上統共也就三名治安員。
而且，薄慎懷疑馬星星的情緒那麽激動，是因為身受重傷的那個人，剛好是除了所長和老治安員之外，另外的那個治安員。
要不然，平常的馬星星就算情緒激動，也會盡量控制自己的脾氣，不對普通人動手的。
他真的是被逼急了。
不過，老治安員不知道是真沒看見剛剛馬星星看見的場景，還是假沒看見，這個時候他竟然附和著那個人的搭話，非常有語言藝術地借著對方的話，誇獎自己的同事。
“你說的對。他確實做事不太經過腦子，不過我們這些治安員都這樣，看不得普通人面對這麽大的危險。唉，要是換了我的話，大概也就是做得能比他稍好一點兒，自己不弄得傷得那麽厲害吧。”
“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旁邊素不相識的普通人聽了這話，也忍不住跟著感慨：“你們治安所的人確實蠻好的，我上次多買了點東西回家，為了省錢都是徒手搬的。結果到半路實在是搬不動了，剛好就遇見了你們所裏的那個特別熱情的小年輕，他二話沒說，就幫我把東西分了大半，幫我搬回了家。我都沒跟那小年輕說話請他幫忙呢，他沖過來的時候還給我嚇一跳。人確實是是蠻好心的。”
“你這麽說我也有點想起來了，前段時間有一回，我上我姐夫家被灌醉了，腦子迷迷糊糊地離開的姐夫家，然後半路就不知道怎麽了，睡冰面上去了。最後聽我老公說，好像也是治安所的小夥子半路看見了，把我給背回家的，要不然凍都凍死啦。”
“咱們霜華星的治安所還是人很好的。”
“是啊是啊……”
那個人：“……”
你們在說什麽啊？！
我剛剛說的是這種話嗎？！
我有半個字是在誇治安所嗎？！
而且現在是誇獎治安所的時候嗎？！
你們這些不知死活的愚民！！！
薄慎在暗地裏看得津津有味。
他算是看出來了。
霜華星的治安所裏，這老治安員也是個精明的。
他大概確實是沒瞧見剛剛馬星星瞧見的場面，但他怕是已經看出這個人不對勁了，所以才會刻意控制著談話的話題風向。
明明不久之前還很緊張的撤離點內部，這個時候儼然外面的異形都不存在了，隱隱就透出了一股非常團結的穩定和諧氣氛。
搞得那個人臉色鐵青，還得裝自己是同意老治安員的說法的，他和大家都一樣。
直到快過了宇文所長所說的半小時的時候，那個人才終於忍無可忍了，抓住了老治安員年紀大，行動不方便，給人取營養液的機會。
只見半路離開了一下，又回到老治安員身邊的那個人突然發作，一把搶過了老治安員特別謹慎公開地掛在手臂上的撤離點鑰匙芯片。
薄慎都沒看清對方掏出了什麽東西。
反正等他再次關註那個人的時候，對方已經把老治安員的開門芯片拿到了手。
然後，直沖二樓的天臺門。
這一系列的行動，幾乎全部都在薄慎的預料之內。
但在對方跟自己擦肩而過的時候，薄慎還是假裝了一下什麽都不知道，特意把對方給放進了樓梯間。
他得要保證對方確實把那個某種也許能夠控制異形的東西，絕對藏在自己身上，這樣等會把人給逼到門口的時候，他們就能用最快的時間，獲取到這種東西。從而暫時解除危機。
反正，薄慎剛剛已經偷偷摸摸地把後門跟天臺門的鎖全部破壞性鎖死了。
就算這個人真從老治安員所裏偷搶了鑰匙，也不過是給他們一個更完美的甕中捉鱉理由而已。
畢竟，這些行動幾乎都是在普通人的眼皮子底下進行的。
薄慎連治安所的臨時工都不是，做這些看起來像是把人打一頓的事之前，確實要做一些適當的鋪墊，來避免接下來有可能導致的潛在問題。
一切都很順利。
在將人成功逼到天臺門時，對方顯然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手裏的鑰匙根本打不開門，所以他還在跟薄慎虛張聲勢地拖延時間——“你們這群蠢貨就等著給那些白癡治安員陪葬吧！”
薄慎靜靜地站在原地。
他已經學習了速成的對敵基本觀察法，所以他在等對方露出最大破綻的時機。
人類的手指緊張地攥緊了身邊小狗的手，但薄慎明面上還是一臉的困惑和擔憂：“等會兒我會出去幫忙把那些異形引走的，很快撤離的飛船就來了，你根本不會遇到什麽危險，你為什麽要這個時候逃出去自尋死路呢？明明待在大廳裏等一等就好了。”
可是，對方很明顯剛剛已經被老治安員惡心夠了。
所以一聽薄慎這種無條件相信治安所的話，他整個人都不好了，臉上的表情更是猙獰無比。
“你？！你這個蠢豬！你們配得上人類這個萬靈之長的稱呼嗎？！你居然相信這些蛀蟲垃圾？！”
“他們是在逼你去為他們拼命！你這個蠢貨！”
“驗證通過。”
天臺門的門鎖系統被成功打開了。
那個人頓時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他完全沒註意到根本沒有任何動靜的門內動機，直接回頭對著薄慎就是一句：“你們就等著被進化消失吧。”
而同一時間，薄慎也掩住了眼底的精光。
他松開了緊握著白鸞烏龍的手，微微踮起腳尖，附耳對小狗道：“上吧，小白。”
白鸞烏龍控制住了自己聽見薄慎作戰指令的異常興奮本能。
作戰犬像閃電一樣地精準抓住了人類給他下達這個指令時所把控的時機，甚至都沒等薄慎看清，他就將那個人踩在了腳下。
雙手雙腳關節全部卸掉，對方臉上那種終於逃出生天的欣喜若狂還殘留著沒有逝去。
很是滑稽。
但薄慎並不關註對方的滑稽，他在緊盯著對方的手指，生怕對方又從哪裏掏出什麽腦控的危險品，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不過，這似乎是他多慮了。
一個潛伏在霜華星這種小地方的破壞分子，確實沒有他想象得那麽狡猾危險。
老治安員氣喘籲籲地跑過來的時候，恰好看見小白將人踩在腳底的一幕。
小狗的耳朵在頭頂豎得高高的，時刻保持著警戒。
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就不受控地流露出了小狗對搶獵物的其他生物的壓迫。
老治安員：“……”
這麽兇的作戰犬，所長私底下到底為什麽要喊人家小白狗？
但他好歹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老人家了，所以沒等白鸞烏龍或者薄慎先開口，他就非常主動地上前——在跟薄慎擦肩而過的時候，他還專程拍了拍薄慎的肩膀，感謝了“熱心星民薄先生”——然後才不緊不慢地湊到被踩在地上表情完全凝固的人跟前，很是謹慎地將對方軟綿綿一看就失去了力量的雙手雙腳全都鎖了起來。
足足用了三對限制環。
薄慎：“……”
果然，小心才能駛得萬年船。
幾乎是老治安員完全將那個人鎖死的瞬間，白鸞烏龍就沖回了薄慎的身邊，撒嬌地抱住了薄慎，非常生動地表演出了小狗邀功的場景。
反正這裏暫時也沒別人，那個老治安員不是多話的人。
薄慎只得抱著小白，親親小白的額頭，用哄小奶狗的語氣誇獎小白：“我們家小白最厲害啦，要不然我怎麽在那麽多退役小狗裏，一眼就看中了小白呢？”
當然，這是假話，退役犬只能等資格審核通過之後被分配，不能被領養人挑選。
不過，白鸞烏龍還是假裝自己沒聽出問題，可愛地直接把臉埋進了薄慎的頸窩裏，發出嚶嚶的聲音。
老治安員：“……”
醒醒！你是作戰犬啊！你不是普通小狗啊！
而聽到動靜姍姍來遲的宇文所長，他也在老治安員之後，撥開了看熱鬧的一群人，及時趕到了這裏。
他只用了不到一分鐘，就熟練地將對方口袋裏的“某種異形控制器”給搜刮了出來。
薄慎忍不住懷疑所長說他有錢，到底是他拿到手洗白的家業很多，還是他以前天天在泛星撿屍，才搞到了那麽多錢。
這看起來也未免太熟練了一點。
但這裏圍觀的普通人太多了，宇文所長大概還是要面子的，所以薄慎強忍住了沒有吐槽。
雖然搞到了“B計劃”的關鍵道具，可是，他們並不能確定這個道具就是真的有用的。
就算這個人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但其他犯罪團夥裏的人未必不會在背地裏給他動手腳，讓他死在這裏，自信地死在異形手中。
畢竟，他們都已經是犯罪團夥了，總不能指望犯罪團夥裏的罪犯相互之間有愛和諧互相幫助。
薄慎靜靜地跟在宇文所長身後，重新返回了大廳，一路走到了大門前。
那個“關鍵道具”只有一個按鈕。
在按下按鈕之前，宇文所長默默回了一下頭。
他能看見自己身後站著一群不明所以但眼睛裏充滿期待的普通人，還有兩只表現得十分平靜的作戰犬，以及一個古怪之中又隱隱透露出某種智慧的薄慎。
一雙雙眼睛照射在他的身上，瞬間就把他從不甚明亮的角落裏，硬生生拽到了聚光燈雪亮的舞臺中央。
這要是假的異形控制器……
算了，他都能那麽走運的一路茍命茍進共同體在遠星養老了，想來運氣應該也不能太差。
宇文所長收回自己的目光。
“三——”
心瞬間莫名跟著提到嗓子眼的眾人還沒來得及跟著本能倒數，所長就按下了那個按鈕。
異形驟雨般的敲門聲，頓時停滯。
人群裏立刻爆發出了一陣歡呼。
然而，薄慎卻沒有跟著歡呼。
他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所長的臉色。
對方似乎也存在跟他一樣的擔憂。
薄慎猶豫了三秒，又看了看周圍正在歡呼的人群。
他還是主動站了出來。
現在的撤離點，宇文所長肯定是不能出事的。
他留到最後才撤離，本來就是為了給大家做主心骨，穩定所有人的。
而治安所能動彈的人現在也就還剩下馬星星和老治安員，讓一個行動遲緩的老人去趟雷根本不符合常理，而讓馬星星去其實也還算可以，但他萬一出事，撤離點絕對的治安力量會被削弱很多。
就算所長有計謀，老治安員有豐富的經驗和洞察力，可是沒有一定維持穩定能讓人一眼就被震懾的年輕人作為支撐，到時候的局面會變得很被動。
更何況，薄慎相信就算自己真的出現了什麽問題，小白也一定會及時用尾巴把他給拉回來的。
小白最可靠了！
“所長，讓我先走出去看看吧。”
聽到薄慎的話，宇文所長微微松了一口氣。
他也知道這種時候讓薄慎去是最正確的選擇，可他也知道薄慎本來並不是主動成為預備役的，而且這種近乎於讓人去送死的事，他之前為了盡量穩定因為異形的出現而驟然爆發混亂的普通人，已經做過一次了。
這個時候再做，就太過分了。
薄慎能夠自己想明白厲害，主動站出來幫忙，確實是比較好的選擇。
事實上，宇文所長更傾向於讓白鸞烏龍去。
這只小白狗的經驗和實際能力比他能想象到的極限還要更強。
他去是近乎萬無一失的選擇。
可惜……
看著在薄慎身邊假裝小狗撒嬌貼貼的白鸞烏龍，所長背地裏吐了一口老血。
都是幹過黑活的人，誰不知道誰啊？！
他當年還為了保命，偽裝過星際馬戲團的美女蛇陪老板喝酒呢，沒想到這只狗居然能裝得比他還更沒下限！
所長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從裝狗的小狗身上挪開視線，準備同意薄慎的行動。
然而——
“所長，讓我去吧。”
宇文所長立刻回頭就要開罵。
可是，一貫逆來順受很是聽話的馬星星這時候已經完全不聽他的了。
他制服上的血跡已經幹透了，顯露出深褐色的詭紅。
小馬犬沒有豎起來機警的耳朵也沒有緊繃的尾巴，但哪怕是薄慎，在這個時候也感覺到了對方的認真。
“所長，你說的話我想了一個月。”
“我一個月兩千，可做治安員保護大家是我的理想，所以，我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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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見天空的異常的瞬間，薄慎就選擇了調頭返回撤離點內部。
大氣的稀薄必然會導致大氣內的輻射急劇升高，而緊隨其後的就是空氣的快速逸散，脆弱的人類很快就會感覺到呼吸困難。
所以，薄慎第一時間就沖進了撤離點的倉庫裏，取了兩只呼吸噴霧。
如果真的遇到極端情況的話，呼吸噴霧至少可以維持他跟小白三個標準時的呼吸。
太空輻射在近地面的情況下，在這些時間裏還不至於突飛猛進到會直接致人死亡的地步。
薄慎的腦子很清醒。
他的偷天換日改頭換面的計劃，就快要成功了。
越是這種時刻，他就越需要保持冷靜。
不過，在他回家取機甲之前，他還有一件事需要跟宇文所長交代。
那就是管理局那個“老大”的事。
薄慎其實最近一直都在思考，為什麽對方會對自己產生必須下死手的理由。
如果僅僅是因為他跟小白弄死了他的手下，差點害他暴露的話，這個理由實際上並不充分。
但是今天遭遇的異形，突然間就啟發了薄慎的靈感，立刻就讓他想到了某種非常危險的可能。
那就是，“老大”在霜華星經營的最賺錢的業務，也許並不是他們想象中的倒賣礦產，而是——
“你說他的實際目的是在霜華星潛伏抽取更多的基因，做非法生物實驗？！”
本來準備出門對撤離點還在等飛船的民眾進行安撫的宇文所長，他突然產生了一種非常荒謬的感覺。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裏應該是遠星對吧？我們遠星……”
遠星是在星鏈屏障之內的，自由的穿梭蟲洞根本無法在遠星之內自由地打開。
可是，遠星的星鏈建成的時間才過去了百來年，而一個人類在共同體內的平均生存極限年齡是兩百。
而且，他還是兩年前才調到霜華星來做治安所的所長的，平常有相當多的時間都是在治療艙裏治療緩解畸形基因給他帶來的痛苦。
在這件事上被對方成功瞞住，是完全有可能的。
所以，宇文所長說著說著，自己就先說不下去了。
沒有猜到非法生物實驗這件事，確實是他的問題。
自從離開了泛星之後，他好像就開始變得不夠謹慎了。
是遠星雖然沒內外星域那麽安穩，但放在泛星也跟天堂沒兩樣的平靜生活，磨滅了他的理智嗎？
薄慎看著所長的臉色就知道自己說的話說動了所長。
但他不是來責怪對方的，他是來解決問題的。
“所長，取消掉最後一次撤離，把它並入到距離我們最近的一次撤離吧。”
聞言，宇文所長看了薄慎一眼，薄慎只是保持著沒有什麽表情的臉色，反望著對方。
“不會真的有滯留的活人了。”
其實，他們都知道，按照現在突然加速的大氣最後逸散速度，等到最後一次撤離的時間，別說星球其他地方的民眾了，就算是在撤離點也活不了人了。
在可怕的宇宙暴露環境裏，所有人都得死。
所長沒的選。
薄慎也知道。
最終，所長還是做出了變更計劃的決定。
必須要盡快將撤離點的這些人都送出去。
他不是神，他救不了所有人，但至少這些在他眼前，基本上還是相信共同體的人，他必須要保護好。
只是，等他當著薄慎的面，向星港方面發出了提前撤離的信號之後，撤離點外卻傳來了一聲極其驚恐的叫喊。
薄慎直覺不對。
他想拉著小白趕緊從反方向的門溜走，回家至少有機甲能保護自己。
然而，宇文所長卻直接拉住了他。
他沒有繞圈子：“根據我的經驗，如果前面出現了異形連我們撤離點都包抄了，那後門一定也有異形在等著你。”
說完這句話，他就掏出了手裏的配發激光武器，步伐平穩得完全看不出異樣地走向了聲音發出的方向。
以前在泛星的時候是沒有條件做好人，只能殺人放火，他現在在遠星目前還是想盡量做個跟遠星相對適配的好人的。
薄慎目送著宇文所長走出去。
他猶豫了一秒，並沒有繼續從後門離開。
反而是默默爬上了撤離點的房屋二樓。
二樓是露臺，能夠直觀地看到下方的場面。
宇文所長預料的不錯，他們實際上已經完全被異形包抄了。
看著下方黑壓壓猙獰扭曲的異形，薄慎的眼睛裏倒映著這副場景，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起了好多，只不過他的腦子僅僅空白了一秒，就開始瘋狂地思考對策。
他並沒有註意到抓住他的手的小狗，在看到這個數量的異形時，眼睛裏流露出的隱隱擔憂。
這些異形已經不是他控制的那個隱藏遺留非法基地裏出來的了。
它們應該是近些年被新制造出來的異形。
這意味著，在他都不知道的地方，還有更多的非法基地。
對方會有武裝嗎？
小狗終於有點開始擔心了。
他其實手都已經摸向空間紐了，但宇文所長先出去了一步，在行動上也搶在了他之前，所以撤離點之外的民眾已經被他給先撤回來了。
撤離點的房屋雖然是臨時的，可是它的目的就是防震保護，整個房子都是一體化的高強度金屬盒子，所以外面的異形一時半會兒肯定是沒辦法沖破沖進撤離點內進行屠殺的。
但白鸞烏龍的臉上並沒有因此而產生什麽特別的情緒。
小狗遭遇過的絕境太多了。
現在都還只是小打小鬧而已。
異形並不是他們作戰犬最危險的敵人，隱藏在異形背後的那些人類才是。
薄慎想不出辦法。
而且由於撤離點外面的人都撤回了撤離點，所以底下的異形顯然已經註意到了他，它們就像螞蝗般地彈射上了二樓。
被嚇得臉色蒼白的薄慎趕緊拉上小白，回到了撤離點內部，死死地關好了門。
“咣當咣當……”
如雨點一般催命的肢體撞門聲，在相對寬闊的樓道裏回蕩著回蕩著，簡直像同時也在敲打著薄慎敏感的神經。
薄慎的夜視力良好，所以此時此刻，他能清晰地看見厚重的金屬門板面上，那一道又一道內向若隱若現的凸痕。
這些異形的力量太大了，也數量太多了。
如果不趕緊想想辦法，很有可能他們別說最後一次撤離了，連下一次的撤離都未必撐得到。
盯著眼前的門楞了好一會兒，薄慎才趕忙拉著白鸞烏龍下樓。
他需要把這件事告訴宇文所長。
不管怎麽說，所長總比他們對付這些鬼東西更有經驗。
結果剛一下樓，薄慎就被所長帶人堵了個正著。
原來是這點時間裏，所長已經想好了接下來的應對。
他需要薄慎的幫助，或者說，是需要小白的幫助。
宇文所長也很清楚，光靠撤離點這個臨時的高強度房子，是不能撐到下一次撤離的。
而且，他還有更糟糕的懷疑。
等到表面上的事情安排好，薄慎也答應了的時候，他才當著所有人的面，拉著他進了休息室詳談。
宇文所長不敢把心底更糟糕的懷疑透露給其他普通民眾知道，這種時候要是亂起來的話，他們就真的只剩下死路一條了。
被拉進休息室的薄慎沒有猶豫，當著所長的面，他就問開了：“您是不是在懷疑，我們的撤離提前信息，並沒有真正地傳達給星港方面？”
宇文所長勉強地擠出了一個安撫的笑。
他知道，跟聰明人說話，不需要太過啰嗦。
薄慎立刻就明白了，對方也有這種擔憂。
那麽，下一次到達的撤離飛船，很可能人數上就不能夠全部都上去乘坐了。
事實上，是肯定不能全員上飛船。
這也是薄慎在第一時間聽見了宇文所長想找小白幫忙帶跑那些異形，“減緩”一點撤離點房屋破損的速度的計劃的時候，就選擇主動接受這個任務，跟小白一起去執行的主要原因。
下一次的撤離飛船肯定硬塞都塞不下目前撤離點那麽多的人。
所以，必然有人要被留下。
本來他要乘坐的就是最後一批相對最空的撤離飛船撤離，在所長的庇護下，他的假身份不再是問題，而且所長還答應了他，倒時候假裝路過他家，順便把他家裏的貓貓和一些“貴重物品”都接走。
薄慎這些天在撤離點的努力工作，所長都是看在眼裏的。
他雖然已經和這個年輕人有了一筆交易在先，但薄慎實際上根本沒必要在撤離點這邊忙前忙後，還把幾乎所有天亮的時間都花費在跟著馬星星一塊搜救上的。
他完全可以安安穩穩地在家裏窩著，一直茍到最後一天，再開著自己家裏私藏的機甲，非常穩妥地前往星港自動申請避難的。
薄慎雖然不想馬星星那麽熱情，但他真的已經足夠幫忙了。
就算預備役理論上是需要幾乎無條件接受臨時的征召調配工作的，可宇文所長心裏也跟明鏡似的，薄慎靠自己是絕對不可能通過速成班預備役的審核的，那麽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那只小白狗在暗中做了點什麽手腳。
所長一直以來都習慣用人不疑，所以他在用薄慎之前，其實已經把這個人都調查了一遍。
於是，他就知道了這個家夥實際上是去報掃盲班的，結果不知道怎麽就報成了速成班的事。
也就是這個人是薄慎，要不然換了其他人類來，高低得把那條小白狗懷疑個底朝天。
這也太明目張膽了！
想到這裏，所長的腦子都忍不住熱了一下，他張了張嘴，就想給薄慎暗示一下小白狗的問題。
然而，所長堪堪回神，就看見了正在摟著小狗不停輕輕耳朵以做安撫的薄慎。
“不怕不怕，我們家小白是最勇敢的小狗了，對不對？”
白鸞烏龍可勁兒地在薄慎的懷裏蹭臉：“嚶！”
所長：“……”
算了，這件事先放一放。
我們先考慮保命的事。
薄慎完全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
他只知道小白一臉害怕的樣子，好像剛剛所長的要求，他聽懂了一樣。
小白應該是聽懂了吧？
這種指令作戰犬應該是學習過的。
想到這裏，薄慎又摸了摸小白的頭發。
他對小白突然又內疚了一點，沒想到最後還是得要小白跟他一塊去冒險開機甲。
“咚！”
休息室的大門忽然被人給打開了，緊隨其後還跌進來一個人。
薄慎定睛一看，就看到大門外渾身是血的馬星星，以及那個被他丟進來的人——是當時在寵物醫院給他推薦養狗交流群那名黑柴的主人。
雖然因為最近都太忙了，薄慎都沒有時間打開自己的終端看看那個群，但是他也隱隱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只是暫時那種不對勁，他還沒辦法確定而已。
而沒有證據，他也不好直接跟對方對質。
薄慎從這個意外的人身上收回了視線，主動跟門外的馬星星對上了視線。
不知道怎麽回事，連臉上都沾染了飛濺血跡的馬星星，他看起來已經沒了早上面對異形時的那種稚氣。
他看起來比從前值得信賴了許多。
薄慎就看著馬星星朝自己點了點頭，緊接著就指著地上的人，向所長匯報到：“這個人剛剛在門外偷聽。”
宇文所長望向對方略帶疑惑的眼神頓時就冷凝了下去。
他這輩子最討厭的東西，就是叛徒。
然而，馬星星堪堪指正完，對方就大呼冤枉，並且欺負馬星星不了解情況，爬起來就解釋自己只是不放心，所以才會在明知道這種行為不好的情況下，跑來偷聽的。
薄慎看著這個人熟悉的臉孔，頓時就有了一種就想上手檢查一下這個人的隨身物品的沖動。
但宇文所長直接攔住了他。
於是，薄慎就沒動。
他只是等著所長有什麽更好的辦法。
可宇文所長看起來只是一臉“痛心疾首”地上前，主動將對方扶了起來，還幫人家拍了拍剛剛身上被丟出來的灰塵，盡量和善地解釋了一番他們的調虎離山拖延計劃。
薄慎不知道那個黑柴主人有沒有信，但他能看得出來，馬星星對所長的反應很不能理解。
平常他們治安所被迫管各種雞毛蒜皮的事，沒事還要夾在中間兩邊都不是人，被打一頓也就算了。
現在都進入最緊急的情況了，怎麽所長還這麽縱容這些人？
要知道現在已經到危急存亡的關頭了，就算是按照共同體嚴苛的治安員管理法，他們哪怕誤殺了不是破壞分子的民眾，等他們到星港的時候被人披露出這件事，也不會被從重處理的。
這是遠星並不好的治安員生存環境所決定的。
每年遠星都會發生至少上萬起針對治安員的大大小小報覆事件，遠星的民風遠不如內外星域來的安穩。
正是因為亂，共同體才會特別允許遠星的治安員用重法管理。
而同時伴隨著權限擴大的，是治安員能夠動用的武裝力量的縮減。
其實哪怕是在十年前，他們霜華星的治安所也還是有配武裝機甲的。
是最近幾年，遠星的治安狀況出現好轉之後，他們這些星港下屬小治安所的武裝機甲，才被漸漸收歸了星港，從根本上杜絕治安員濫用暴力的可能性。
就算這個人剛剛真的只是因為單純的害怕而在偷聽，那不久之前，這個人把一個人推向異形的場景，都還清晰可見地停留在馬星星的腦海裏。
他可是拼了命，好不容易才從異形的手裏把大半個人給搶回來的，身上全都是血。
也幸虧老治安員之前一直卡著能源，要不然他們撤離點的醫療艙怕是還沒這麽多的能源，用在緊急治療大動脈破裂，肢體重度缺損上。
薄慎及時察覺了馬星星的氣憤，暗中出手攔住了對方。
他想，也許宇文所長是想要利用這個人做點什麽。
而很快，所長就印證了他的想法。
那個狗主人很快就被所長明面上安撫好，罵罵咧咧地離開了休息室，走之前他還特意湊到馬星星的跟前，朝馬星星陰陽怪氣道：“年輕人，看看你們所長，再看看你，誰是所長誰是臨時工，一目了然，哼。”
話音未落，對方似乎也怕馬星星真被氣瘋了打他，忙不疊地就往外走了。
但就在他往外走，已經走出門的時候，所長突然緊張地朝馬星星說了一句：“馬星星，你趕緊去把門關上。撤離點的大門質量不行，很可能不用半小時就破了，我們必須在那之前盡快安排人出發，把那些異形盡量騙走，甚至想辦法逐個擊……”
狗主人盡量放慢了腳步，可惜馬星星的動作加快了。
看見他還在門口站著，還忍不住推了對方一把，強行將人推出了兩米遠，砰地一聲關上了休息室的門。
顯然壓著一肚子的怒火無處發洩。
在把門關緊之後，馬星星就想質問所長。
明明所長剛剛是跟他一塊兒看見這個人把別人推給異形的。
但薄慎沒等他開口，就搶先一步，向所長詢問到：“要執行B計劃嗎？”
宇文所長頓時側目，不過最後，他還是點了點頭。
“這是最優選擇。”
得到了所長的肯定，薄慎立刻就明白了。
畢竟，哪裏真有什麽B計劃啊？
只不過是他和所長都覺得這個人不太對勁，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個人很有可能手上有針對異形的什麽東西。
所以，所長才會想辦法暫時安撫住這個人的情緒，然後在最後的時候又假裝沒有註意，命令馬星星關門，卻讓這個人偷聽到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消息。
很明顯，所長是在逼迫這個人想辦法盡快從撤離點逃跑，而不跟他們困死在這裏。
只要對方動了，就會露出破綻。
一旦對方因為求生欲露出的破綻夠大的話，也許他們真的能有什麽B計劃也說不定。
調虎離山還是太過冒險了。
宇文所長也沒想到薄慎能那麽快就領會他的意思。
不過，在他跟薄慎對一對想法之前，馬星星果然還是急得不行，主動請纓：“所長，都這種時候了，我家裏的奶奶都困在這兒了，您可不能阻止我了。薄慎他都不是治安所的人，您怎麽能逼人家給我們拼命？而且，就算他真的是自願的，他之前為了救我，都主動留下來斷後面對異形了，我得還人家的情，要不您這次讓我去算——”
所長默默起身，摸了摸急得跟什麽似的，就差甩尾巴嚶嚶嚶的馬星星。
“別急，你聽我說。”
他一邊安撫馬星星的情緒，一邊給薄慎打了個手勢，意思是他可以自主決定接下來的行動內容。
一個能夠在那麽短的時間裏猜到他想法的人，確實是個很有天賦很聰明的人。
就算不說，薄慎應該也能獨立完成這件事了。
畢竟，對方如果真的有安排潛伏進撤離點的破壞分子，應該也就這麽一個人。
這一點信心，宇文所長對自己還是有的。
更何況，薄慎身邊帶的，還是泛星的頭號教官犬。
別說讓白鸞烏龍調虎離山了，就算說他能一只狗把外面那些異形都處理了，宇文所長都信。
白鸞烏龍還沒動，說明事情還沒有緊急到他非出手不可的程度。
很快，薄慎就走出了休息室。
他最後關門的時候，所長已經在給馬星星慢慢解釋有關“B計劃”的事了，聽得小馬犬一楞一楞的，薄慎都隱隱能看見小狗頭頂困惑的耳朵。
不過，他並不知道馬星星也是人形小狗。
離開休息室的薄慎直奔撤離點大門。
撤離點其實不止前面後門還有樓頂的飛船備用通道門。
但普通人能夠想辦法開啟的，也就是這三扇門。
其他備用隱蔽門在所長沒有開啟權限的情況下，都是絕對鎖死的狀態，就算是星港管理局的局長來了，沒經過宇文所長的同意，這門也開不了。
薄慎很快就檢查完了三扇門的狀態。
等他回到大廳裏的時候，正好看見那名眼熟的黑柴主人，跟老治安員正在套近乎。
治安所一共十名正式治安員，上次所長行動的時候，就抓了五個，剩下兩個在撤離的飛船上負責維持秩序，跟星港交接。
所以此時此刻，在霜華星上，哪怕加上馬星星，實際上統共也就三名治安員。
而且，薄慎懷疑馬星星的情緒那麽激動，是因為身受重傷的那個人，剛好是除了所長和老治安員之外，另外的那個治安員。
要不然，平常的馬星星就算情緒激動，也會盡量控制自己的脾氣，不對普通人動手的。
他真的是被逼急了。
不過，老治安員不知道是真沒看見剛剛馬星星看見的場景，還是假沒看見，這個時候他竟然附和著那個人的搭話，非常有語言藝術地借著對方的話，誇獎自己的同事。
“你說的對。他確實做事不太經過腦子，不過我們這些治安員都這樣，看不得普通人面對這麽大的危險。唉，要是換了我的話，大概也就是做得能比他稍好一點兒，自己不弄得傷得那麽厲害吧。”
“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旁邊素不相識的普通人聽了這話，也忍不住跟著感慨：“你們治安所的人確實蠻好的，我上次多買了點東西回家，為了省錢都是徒手搬的。結果到半路實在是搬不動了，剛好就遇見了你們所裏的那個特別熱情的小年輕，他二話沒說，就幫我把東西分了大半，幫我搬回了家。我都沒跟那小年輕說話請他幫忙呢，他沖過來的時候還給我嚇一跳。人確實是是蠻好心的。”
“你這麽說我也有點想起來了，前段時間有一回，我上我姐夫家被灌醉了，腦子迷迷糊糊地離開的姐夫家，然後半路就不知道怎麽了，睡冰面上去了。最後聽我老公說，好像也是治安所的小夥子半路看見了，把我給背回家的，要不然凍都凍死啦。”
“咱們霜華星的治安所還是人很好的。”
“是啊是啊……”
那個人：“……”
你們在說什麽啊？！
我剛剛說的是這種話嗎？！
我有半個字是在誇治安所嗎？！
而且現在是誇獎治安所的時候嗎？！
你們這些不知死活的愚民！！！
薄慎在暗地裏看得津津有味。
他算是看出來了。
霜華星的治安所裏，這老治安員也是個精明的。
他大概確實是沒瞧見剛剛馬星星瞧見的場面，但他怕是已經看出這個人不對勁了，所以才會刻意控制著談話的話題風向。
明明不久之前還很緊張的撤離點內部，這個時候儼然外面的異形都不存在了，隱隱就透出了一股非常團結的穩定和諧氣氛。
搞得那個人臉色鐵青，還得裝自己是同意老治安員的說法的，他和大家都一樣。
直到快過了宇文所長所說的半小時的時候，那個人才終於忍無可忍了，抓住了老治安員年紀大，行動不方便，給人取營養液的機會。
只見半路離開了一下，又回到老治安員身邊的那個人突然發作，一把搶過了老治安員特別謹慎公開地掛在手臂上的撤離點鑰匙芯片。
薄慎都沒看清對方掏出了什麽東西。
反正等他再次關註那個人的時候，對方已經把老治安員的開門芯片拿到了手。
然後，直沖二樓的天臺門。
這一系列的行動，幾乎全部都在薄慎的預料之內。
但在對方跟自己擦肩而過的時候，薄慎還是假裝了一下什麽都不知道，特意把對方給放進了樓梯間。
他得要保證對方確實把那個某種也許能夠控制異形的東西，絕對藏在自己身上，這樣等會把人給逼到門口的時候，他們就能用最快的時間，獲取到這種東西。從而暫時解除危機。
反正，薄慎剛剛已經偷偷摸摸地把後門跟天臺門的鎖全部破壞性鎖死了。
就算這個人真從老治安員所裏偷搶了鑰匙，也不過是給他們一個更完美的甕中捉鱉理由而已。
畢竟，這些行動幾乎都是在普通人的眼皮子底下進行的。
薄慎連治安所的臨時工都不是，做這些看起來像是把人打一頓的事之前，確實要做一些適當的鋪墊，來避免接下來有可能導致的潛在問題。
一切都很順利。
在將人成功逼到天臺門時，對方顯然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手裏的鑰匙根本打不開門，所以他還在跟薄慎虛張聲勢地拖延時間——“你們這群蠢貨就等著給那些白癡治安員陪葬吧！”
薄慎靜靜地站在原地。
他已經學習了速成的對敵基本觀察法，所以他在等對方露出最大破綻的時機。
人類的手指緊張地攥緊了身邊小狗的手，但薄慎明面上還是一臉的困惑和擔憂：“等會兒我會出去幫忙把那些異形引走的，很快撤離的飛船就來了，你根本不會遇到什麽危險，你為什麽要這個時候逃出去自尋死路呢？明明待在大廳裏等一等就好了。”
可是，對方很明顯剛剛已經被老治安員惡心夠了。
所以一聽薄慎這種無條件相信治安所的話，他整個人都不好了，臉上的表情更是猙獰無比。
“你？！你這個蠢豬！你們配得上人類這個萬靈之長的稱呼嗎？！你居然相信這些蛀蟲垃圾？！”
“他們是在逼你去為他們拼命！你這個蠢貨！”
“驗證通過。”
天臺門的門鎖系統被成功打開了。
那個人頓時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他完全沒註意到根本沒有任何動靜的門內動機，直接回頭對著薄慎就是一句：“你們就等著被進化消失吧。”
而同一時間，薄慎也掩住了眼底的精光。
他松開了緊握著白鸞烏龍的手，微微踮起腳尖，附耳對小狗道：“上吧，小白。”
白鸞烏龍控制住了自己聽見薄慎作戰指令的異常興奮本能。
作戰犬像閃電一樣地精準抓住了人類給他下達這個指令時所把控的時機，甚至都沒等薄慎看清，他就將那個人踩在了腳下。
雙手雙腳關節全部卸掉，對方臉上那種終於逃出生天的欣喜若狂還殘留著沒有逝去。
很是滑稽。
但薄慎並不關註對方的滑稽，他在緊盯著對方的手指，生怕對方又從哪裏掏出什麽腦控的危險品，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不過，這似乎是他多慮了。
一個潛伏在霜華星這種小地方的破壞分子，確實沒有他想象得那麽狡猾危險。
老治安員氣喘籲籲地跑過來的時候，恰好看見小白將人踩在腳底的一幕。
小狗的耳朵在頭頂豎得高高的，時刻保持著警戒。
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就不受控地流露出了小狗對搶獵物的其他生物的壓迫。
老治安員：“……”
這麽兇的作戰犬，所長私底下到底為什麽要喊人家小白狗？
但他好歹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老人家了，所以沒等白鸞烏龍或者薄慎先開口，他就非常主動地上前——在跟薄慎擦肩而過的時候，他還專程拍了拍薄慎的肩膀，感謝了“熱心星民薄先生”——然後才不緊不慢地湊到被踩在地上表情完全凝固的人跟前，很是謹慎地將對方軟綿綿一看就失去了力量的雙手雙腳全都鎖了起來。
足足用了三對限制環。
薄慎：“……”
果然，小心才能駛得萬年船。
幾乎是老治安員完全將那個人鎖死的瞬間，白鸞烏龍就沖回了薄慎的身邊，撒嬌地抱住了薄慎，非常生動地表演出了小狗邀功的場景。
反正這裏暫時也沒別人，那個老治安員不是多話的人。
薄慎只得抱著小白，親親小白的額頭，用哄小奶狗的語氣誇獎小白：“我們家小白最厲害啦，要不然我怎麽在那麽多退役小狗裏，一眼就看中了小白呢？”
當然，這是假話，退役犬只能等資格審核通過之後被分配，不能被領養人挑選。
不過，白鸞烏龍還是假裝自己沒聽出問題，可愛地直接把臉埋進了薄慎的頸窩裏，發出嚶嚶的聲音。
老治安員：“……”
醒醒！你是作戰犬啊！你不是普通小狗啊！
而聽到動靜姍姍來遲的宇文所長，他也在老治安員之後，撥開了看熱鬧的一群人，及時趕到了這裏。
他只用了不到一分鐘，就熟練地將對方口袋裏的“某種異形控制器”給搜刮了出來。
薄慎忍不住懷疑所長說他有錢，到底是他拿到手洗白的家業很多，還是他以前天天在泛星撿屍，才搞到了那麽多錢。
這看起來也未免太熟練了一點。
但這裏圍觀的普通人太多了，宇文所長大概還是要面子的，所以薄慎強忍住了沒有吐槽。
雖然搞到了“B計劃”的關鍵道具，可是，他們並不能確定這個道具就是真的有用的。
就算這個人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但其他犯罪團夥裏的人未必不會在背地裏給他動手腳，讓他死在這裏，自信地死在異形手中。
畢竟，他們都已經是犯罪團夥了，總不能指望犯罪團夥裏的罪犯相互之間有愛和諧互相幫助。
薄慎靜靜地跟在宇文所長身後，重新返回了大廳，一路走到了大門前。
那個“關鍵道具”只有一個按鈕。
在按下按鈕之前，宇文所長默默回了一下頭。
他能看見自己身後站著一群不明所以但眼睛裏充滿期待的普通人，還有兩只表現得十分平靜的作戰犬，以及一個古怪之中又隱隱透露出某種智慧的薄慎。
一雙雙眼睛照射在他的身上，瞬間就把他從不甚明亮的角落裏，硬生生拽到了聚光燈雪亮的舞臺中央。
這要是假的異形控制器……
算了，他都能那麽走運的一路茍命茍進共同體在遠星養老了，想來運氣應該也不能太差。
宇文所長收回自己的目光。
“三——”
心瞬間莫名跟著提到嗓子眼的眾人還沒來得及跟著本能倒數，所長就按下了那個按鈕。
異形驟雨般的敲門聲，頓時停滯。
人群裏立刻爆發出了一陣歡呼。
然而，薄慎卻沒有跟著歡呼。
他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所長的臉色。
對方似乎也存在跟他一樣的擔憂。
薄慎猶豫了三秒，又看了看周圍正在歡呼的人群。
他還是主動站了出來。
現在的撤離點，宇文所長肯定是不能出事的。
他留到最後才撤離，本來就是為了給大家做主心骨，穩定所有人的。
而治安所能動彈的人現在也就還剩下馬星星和老治安員，讓一個行動遲緩的老人去趟雷根本不符合常理，而讓馬星星去其實也還算可以，但他萬一出事，撤離點絕對的治安力量會被削弱很多。
就算所長有計謀，老治安員有豐富的經驗和洞察力，可是沒有一定維持穩定能讓人一眼就被震懾的年輕人作為支撐，到時候的局面會變得很被動。
更何況，薄慎相信就算自己真的出現了什麽問題，小白也一定會及時用尾巴把他給拉回來的。
小白最可靠了！
“所長，讓我先走出去看看吧。”
聽到薄慎的話，宇文所長微微松了一口氣。
他也知道這種時候讓薄慎去是最正確的選擇，可他也知道薄慎本來並不是主動成為預備役的，而且這種近乎於讓人去送死的事，他之前為了盡量穩定因為異形的出現而驟然爆發混亂的普通人，已經做過一次了。
這個時候再做，就太過分了。
薄慎能夠自己想明白厲害，主動站出來幫忙，確實是比較好的選擇。
事實上，宇文所長更傾向於讓白鸞烏龍去。
這只小白狗的經驗和實際能力比他能想象到的極限還要更強。
他去是近乎萬無一失的選擇。
可惜……
看著在薄慎身邊假裝小狗撒嬌貼貼的白鸞烏龍，所長背地裏吐了一口老血。
都是幹過黑活的人，誰不知道誰啊？！
他當年還為了保命，偽裝過星際馬戲團的美女蛇陪老板喝酒呢，沒想到這只狗居然能裝得比他還更沒下限！
所長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從裝狗的小狗身上挪開視線，準備同意薄慎的行動。
然而——
“所長，讓我去吧。”
宇文所長立刻回頭就要開罵。
可是，一貫逆來順受很是聽話的馬星星這時候已經完全不聽他的了。
他制服上的血跡已經幹透了，顯露出深褐色的詭紅。
小馬犬沒有豎起來機警的耳朵也沒有緊繃的尾巴，但哪怕是薄慎，在這個時候也感覺到了對方的認真。
“所長，你說的話我想了一個月。”
“我一個月兩千，可做治安員保護大家是我的理想，所以，我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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